我的阿公在我懂事前就失智，病了十年。前些天返鄉陪父親參加浴佛節法會，聽父親說起緣由。
阿公兄弟五人捕魚為業比鄰而居，我跟十三位堂叔和十三位堂姑一起長大。在我父親十六歲時，二位嬸婆因誤會而吵架。晚上阿公回家聽到嬸婆在哭鬧。身為兄長的阿公，習慣出口就咒罵：「肖查某，海水沒蓋，不會去跳嗎？」委屈的水波嬸婆當晚就自殺了，當時還懷有身孕。
忠三伯是父親十六七歲時的結拜兄弟，小時的玩伴還有一位王叔叔是忠三伯紅毛港的同鄉，他在高雄第二造船廠工作。父親二十六歲的時候，未婚的王叔叔在船底維修，以沾油棉絮填塞船底縫隙。用鐵鎚敲打塞縫的薄鐵片時振動太大，導致漁船在軌道滑下將王叔叔輾成兩截。王叔叔去世不久，忠三伯晚上睡覺就被王叔叔附身，王叔叔說他死後當神封帥了。忠三伯不敢對外人說，家人被叫醒接駕後就關門請示這位王元帥家裡及生意上的事。
有一天忠三伯跟我的父親說：「你的老爸有事了，前不久自殺的水波嬸婆牽著當時肚裡的小孩來找他了。」然後我的阿公在市場因勸架被推倒而撞到頭，回家後精神恍惚起來，漸漸的除了阿嬤誰也不認識了。往生前還因為會亂跑而被拴著腳鍊。阿公去世時，靈堂內竟然掛滿各種火山劍樹、油鍋銅柱等地獄圖，讓我們小孩子看得膽戰心驚。其實阿公對兄弟們很有義氣，無論哪位嬸婆來借錢借糧，只要家裡有的都拿給人家，也不管妻小下一餐是不是有著落，所以阿公的責備才讓水波嬸婆這麼在意。而我的父親因為從小被阿公習慣性的咒罵，把親情都罵光了。
忠三伯夫妻從事紅蟳養殖買賣，有了王元帥的指點事業興隆，當選四屆的鎮民代表，當過副主席，累積很多財富與房產。相較一路顛簸我的父親，境遇真是天壤之別。十多年前父親遠走異鄉，直到今年二月返鄉養老，我們才知道忠三嬸七年前已經去世。去世前洗腎多年，糖尿病青光眼導致一眼失明一眼近瞎。忠三伯也因糖尿病洗腎多年，有一腳自膝蓋以下截肢，他們兩位結拜兄弟才重聚一個多月，忠三伯就去世了。
忠三伯去世後，他的兩位兒子聽了嬸嬸的勸說，每天誦【地藏經】回向給忠三伯。吃齋念佛的阿利嬸建議出殯前再做三天的法會，大擺素席放蒙山。忠三伯的兒子們私下請問法師法會費用，覺得花費太多。先前在忠三伯去世當天，他的弟弟阿利叔就無故昏倒，隔天又昏倒，連著兩天到醫院掛急診。阿利嬸很擔心，在他身上塗滿咒水。阿利叔感覺被押著手腳，看到兩排人面無表情，好像排隊要領飯，其中有兩位是已經往生的熟人。第三天阿利叔狀況還好，就沒有塗抹咒水，當晚半夜二點忠三伯就附身在弟弟身上。
當晚阿利叔自床上跳起來說：「我是忠三，把房門打開我要出去！」阿利嬸驚醒後說：「你是三哥！你的腳好啦？能走啦？」忠三伯說：「菩薩裝上腳了！」到了佛堂，忠三伯見了佛像，低著頭坐在一邊說：「打電話把我的兩個兒子叫來。」阿利嬸打了電話後說：「阿兄，您走後我請師父和師兄姐幫您助念誦經，幫您皈依，都是辦素食，這樣您有歡喜嗎？」忠三伯說：「我很歡喜！」阿利嬸說：「我們還要幫您誦經三天做功德。」忠三伯說：「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我需要這場法會超度冤親債主。我有留錢給小孩，花不完啦！怎麼還不來，快幫我再叫一次，媳婦也叫來！」忠三伯的兒媳三人才到門外忠三伯就喊：「跪下！孽子！」三人進門後他就責問：「我有花到你們的錢嗎？我花的是自己的錢，我留那麼多錢，花一點不行嗎？我死後茫茫渺渺，聽經才能見到一點光，而且我也要辦素齋。你們嬸嬸說什麼，師父說什麼，你們都照做就是了。為什麼師父要做蒙山施食你們不做！我的冤親債主如山似海，你們都看不到！」兒子們說：「爸爸，我們沒有不做。我們是想您在生前都沒學佛，法會對您有幫助嗎？聽經聽得下嗎？」「胡亂來！我現在住在道場，聽師父們做早晚課，聽到佛經就很歡喜也很感動。你們照師父說的做，不要怕花錢。」二兒子說：「爸不要生氣，我有在想，如果大哥覺得不妥，我自己出錢幫您做那三天的功德。」忠三伯說：「我知道你私下有外快，但是我自己有錢，不用花你們的錢。」然後忠三嬸出來說：「你們這些小孩怎麼這樣，你們老爸有留錢！就照師父的交待做就好了。我去世七年，還好聽你們嬸嬸的建議安置在寺裡，否則我四十九天之後就會被拖走了。你們父親剛去世，在四十九天之內幫他念經做功德，對他幫助很大，而且對你們和子孫都有好處。我生前不懂，現在跟著師父念經都會流眼淚。還有我先前拿掉的孩子，一直跟著我，法會請你們也回向給他。小嬸，不好意思，吵了你們一整夜。」
沒有了人身難以修行，有很多的鬼神想借人修行累積功德。但是若沒有正知見，就是大家一起造業。世間人希求名利，鬼神為之奔走賺取香火，卻無法讓人有自省之心。最後就是名利帶不走，唯有業隨身。附身代言不稀奇，能導以佛法才珍貴。上師教導以正知正見，眾生了知因果懺悔業障，發願修行，如此才能冥陽兩利。我的阿公本性善良卻不修口德。為人兄長雖可仗義疏財，卻無智慧去圓融事情，終因小事釀下大禍。這讓好逞口舌之快的我深以為戒，一句話傷人之深，可結下深仇之恨，造下地獄之業，話語傷人即使化解也會留疤。
未聞佛法時，我們的所作所為無不是業、無不是罪。若無善知識引導，我們此生都無緣聽聞正法，在親人去世時都不知要供奉三寶做功德。靈堂懸掛地獄圖想要勸善止惡，卻只有讓人心生恐懼，難以發揮教化功能。祈願阿公的因果能有警世作用，讓我們佛子引以為鑑，善護口業。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