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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愚齋隨筆》 真行善 /慧深法師

在台北,我認識一位理容業的郭小姐。因為她是出生在臺灣南部的漁村,為了幫忙家計,十幾歲就去學習理髮的工夫,因為手工很巧,服務又親切,結婚以後就自己經營了一家理髮廳,據說年紀輕輕,找她理容的人很多,所以對家庭經濟幫了很多忙。

她的丈夫原本是個工人,因為吃穿都沒有問題,竟然過起荒唐的生活,甚至有了外遇,從此以後養育兒女和照顧公婆的生活重擔都落在郭小姐的肩上。

郭小姐雖然所受的正規教育不多,但卻是一個積極、樂觀、度量廣大、心地善良的人。她不頹喪,也不向命運低頭,為了讓兒女能受更好的教育,她把兒女帶到台北,鼓勵兒女用功讀書,雖然生活不是過得很好,兒女因為有母親的鼓勵都能奮發向上,而且都能乖巧孝順。

而郭小姐為了培養兒女照顧家中長輩的生活,自己的生活卻很節儉,找了好幾個理容院兼職,以增加收入。認識她的人都覺得她為了那個家每天不眠不休的工作,一定會累垮的。可是很奇怪,她早早出門上班,直到深夜才回家,仍然會抽時間督促孩子們讀書;更不可思議的是,只要她能在工作中抽出一點休息時間,她不是趁機會休息一下,而是利用短短的休息時間,安排去老人院、孤兒院、殘障機構,去為這些需要幫忙的人免費理容做義工。

郭小姐並不是生活富裕的人,每一次去做義工,都是騎著破舊的機車,不管颳風下雨,不管路途多遠,不管山路的崎嶇或偏僻的海邊,只要有她可以去服務的地方她都會熱心前往。有幾次,因為老舊的機車在濕滑的山路上無法控制而摔傷,手腳裹了繃帶而且還在滲血,她還是忍痛為老人或殘障的孩子和植物人用心服務。

郭小姐曾經告訴我,她為了替精神有障礙的人和失智的老人服務,她曾經被他們拳打腳踢,而為了怕她的剪刀或剃頭刀會傷到他(她)們,她還要耐心的陪笑臉慢慢哄騙;碰到病情嚴重的人,也許要花上很多時間,好不容易終於整理好一個人的容顏,她自己的身上早已青一片、紫一片,傷痕累累了;郭小姐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傷心的說:「唉!他(她)們很可憐耶,如果我不耐心一點,不知道有誰可以幫他們?」

這幾年因為郭小姐的兒女已能自立,她終於辭去幾家理容院的工作,在台北市店租比較便宜的地段,找了一間小小的店面開了一家傳統的理容院,為一些年紀比較大的老人和小孩服務,她還找了一些年紀比較大不在現代化理容院服務的姐妹淘來店裡工作,讓這些姐妹淘每個月都有一些收入。

郭小姐是佛教徒,她有時間也會到道場共修,有一天,她碰見寺裡的師父,就告訴師父說:「現在,每天早上我會為賺『私房錢』(免費去做義工)努力,下午才去店裡賺公的錢(為有收錢的顧客服務)。」

過年前,我因白內障兩眼都開了刀,醫生規定眼睛開刀的人不能低頭,郭小姐很熱心的告訴我說:「師父,我曾為眼睛開刀的人服務過,您正好來台北,就把剃頭洗頭的事交給我來幫您服務一下吧!」她一面幫我剃頭,一面跟我聊天:「唉!每一次看人家做善事,建寺廟捐款時都有能力出很多錢,我都很羨慕,很讚嘆,但是我的能力有限,無法跟上別人,都很慚愧……」我打斷她的話說:「妳為了養家和教育孩子,那麼辛苦的賺錢之外,還要用時間去為弱勢的人服務,又要照顧沒有工作的姐妹淘,完全沒有顧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我真的很感動吶!」

郭小姐很感慨的說:「因為自己一生的際遇,我會想到比自己更苦的人,總是希望自己能想盡辦法幫忙需要幫忙的人,但是金錢上,我沒有多少能力,只有一把剪刀,一把剃刀和自己能撥出來的時間,……可是有時候我們的姐妹淘卻不會好好把握機會。像上一次有一位開白內障的阿伯,來理髮時說不能低頭洗頭,店裡雖然設備簡單,我也設法幫他把頭洗乾淨了;後來又有一位也是眼睛開刀的人來店裡,要求我的姐妹淘想辦法,她卻以店裡不是高級的理容廳,沒有躺著洗髮的設備回絕了。事後,那個老人很失望的告訴我,過幾天,我很失望的告訴這位小姐說,『我們沒有能力用錢幫助別人,但是只要有機會用我們的工夫幫忙人家,不管從台北到新店,到萬華,到山區,到海邊……我都願意帶著工具,騎著老機車唯恐失去機會,趕快去服務,人家一個老人到店裡來求妳們幫個忙,妳們竟然無情的回絕,為什麼難得有做好事的機會卻白白的放過呢?……』」

行善有能力做財布施固然是很好,際遇如郭小姐,卻仍然願意不畏辛勞的奉獻自己,讓我都自嘆不如!

由郭小姐,我又想到兩位更了不起的行善菩薩:一位是台東的陳樹菊,她一生沒有結婚,從照顧親人到一輩子守著一個賣菜的攤子,長期不休息,由於久站提重和奔走,做到手腳都變了形,她自己生活簡樸,連一件好衣服都捨不得穿,整年不管天氣有多冷,腳上穿的永遠都是最廉價的拖鞋,數十年來刻薄自己,辛苦賺來的錢,卻涓滴都捐出來做善款。

而最近才以九十多歲高齡往生的莊朱玉女阿嬤,每天因為照顧收入微薄的工人,深怕他們無錢過生活,不管物資的暴漲,她始終賣一碗十元的飯;五十年來,她寧可賣掉七間房子來貼補也不肯漲價。所以在這五十年來受她照顧過的人很多,在她往生後舉行告別式當天來了一千多人,大家都是由衷的前來送阿嬤一程。應該說連達官顯要往生以後,都不一定享受這一位一生只不過是賣飯的平凡阿嬤的殊榮……

這三位可敬的行善菩薩,在一些生活富裕的人看來,幾乎都是身份卑微的人,她們既不是富可敵國的大財主,也不是有雄才大略的大事業家,可以日進斗金。這種小人物,自己想過個舒適的生活,都要靠別人願讓她多幾個人來理髮、來買菜、來吃飯,讓她們多一點微薄的收入,才能累積生活的資糧,要談行善幾乎是很難。

可是這三位行善者一生都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全年無休,憑藉著自己手上的一把剪刀、一把剃頭刀,或一斤菜只賺幾毛錢,或堅持用便宜的飯去減低收入微薄工人的支出,來實現自己行善助人的意願!

誰說有物力財力才能行善?

只要你願意,你都將是大布施者!這些會感動你我的事,你也能去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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