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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寇宸瑋

母親於今年(2019年)十月,百年歲壽、平靜、安詳、無罣礙的往生了,往生前三天說她半夜要走了,聽她說時我並不在意,以為說說而已,但三天後的半夜丑時竟真的往生了。

母親本性單純,生前她住高雄,自己獨居,曾勸她到我這裡住也好就近照顧,但她總是以「我身體健康,能動,朋友都在高雄」為由而拒絕,為此事我特別和幾位與她同齡的老菩薩們討論接她來照顧的事,這幾位長輩們皆以自身的感受而反對,他們說,「如果她不願意來,硬接她過來,她反而不快樂,因為她在高雄住久了,環境熟悉,又有許多朋友,若是來這裡,對她而言是個陌生環境,沒有朋友,反而不舒坦。」也就因為這樣只好隨她意了,我們每天電話問安,假日則回高雄去看她。今年五月,她打電話說,有人進她屋內,還買了很多菜和一包米,是不是遭小偷了!?我和同修判斷,應是她自己出問題了,我們毫不猶豫的立刻回去,觀察她的情況,應是失憶,這下由不得她,一定要帶她回來與我們同住。在我們堅持下,簡單的帶了衣服,馬上回嘉義。在我們照顧下,母親身體健康較之前氣色好多了。白天讓她到長照中心的「老人幼稚園」與同齡層的長輩做互動,但是那一段時間,她一直不願待在嘉義,每天還是吵著要回高雄,幾乎天天鬧脾氣,甚至說不喜歡長照中心,好多歹說的勸她,也順她的意不再去長照中心上課。既然不去上課,那就在家中看經書好了。一本《觀無量壽經》,一本《佛說因果報應經》,她以前沒有接觸佛法,現在有一個好的因緣,了解佛及淨土殊勝境界,了知因果,她滿心歡喜,每天重複看了好幾遍。

原本平靜的日子,有一天她在和室的房間摔了一跤,從此身體就出問題了,這裡痛,那裡痛,為此,帶她看了好幾位中西醫,照過片子,結果一切正常,但她說還是痛。接下來就無法行走,要臥床,剛開始勸她說,不要每天躺床上,要走動走動,否則長期臥床,到最後就不能動了。但她執意臥床,果真不久雙腳無力,無法下床行動。接著就是尿布不離身,洗澡則需輪椅輔助。每天繼續讀經並教她三皈依,四到五小時就要換尿布,否則就有異味及疹子,為了防止疹子還特地買了中藥製的粉末,混合在痱子粉裡,每次換尿布就撒一些。因長期臥床及包尿布,皮膚已經產生紅色斑痕,但很幸運的,都無起疹子,皮膚滿健康的。剛臥床時母親還能自己翻身,到了往生前一個多月,幾乎無法自己翻身、無法動了,需要我們隨時幫她。我們想,躺久了若是一個姿勢不變,背後會長褥瘡就很難治療了,所以必須時常幫她翻身,同時撒些中藥痱子粉,背部保持乾淨,飲食以流質食物為主,喝水不可少;也因為水分多,屎尿也多,所以必須勤換尿布,每次換尿布都以清水擦拭,保持清潔。剛開始時因為不順手,總是要另一個人來幫忙,每次同修來幫忙,都覺得對她很歉疚。同修的工作繁忙,要上課,還得整理準備工作所需的物件;但是令我感動的事,她總是撥工作空檔趕回來幫忙換洗工作。因為剛開始接觸這事,總會手忙腳亂,無所適從,甚至引發自己的無名怒火,想說,「當初勸您要下床走動都不聽…」,起了煩惱;但我忽然驚覺,我怎麼會發脾氣呢!我為了什麼要動怒?她是我的媽媽呀!我小時候不也是讓她給我把屎把尿嗎!現在只是轉換跑道而已,我為什麼要發火呢?以前有外人需要幫忙的人事物,再困難,再勞累我都會去做,何況是我的媽媽!當下我在家中觀世音菩薩前懺悔我的言行,也告訴自己從此以後要以歡喜心、無畏心護著母親。

當天我回寂光寺,在大殿內也自己不斷的懺悔,心中終於平靜下來,同時也請常住師父允許我能取得大殿內播放「阿彌陀佛」聖號的錄音,讓我母親能跟著念佛。我買了一個MP3播放機,帶著「阿彌陀佛」聖號的錄音檔記憶卡,回家後每天二十四小時不中斷,讓母親聽。另外特意的整理一個房間,只放了一張床和一張書桌,牆壁上一片空白,只有念佛聲。雖然只是四個字的念佛聲,但是母親有輕度的失憶,再加上以前不曾接觸過佛的教育,始終無法順利地念佛,再三的和她說,四個字很好記,甚至拿手指頭伸出四指,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她念,但是她還是無法記住。有一次問她四個字念佛怎麼念?她說「南無大饅頭」,真是令我哭笑不得。至此我內心感觸很深,平常自以為每日念佛無有罣礙,若只是嘴皮子唸,無有深心,無法念到有念無念,一心不亂,臨終死生緊要關頭,是無法如生時般自在念佛,這給我一個警惕。

母親臨終前一個月,時常多次的說,有車要來載她走,但是不是被趕下車,就是不讓她上車,或是她看著車子從她面前開走…,我告訴她,不要上車,您要跟著阿彌陀佛和坐著光明的蓮花走。

她也常常自言自語和別人說話,有一次我問她和誰說話?她說有一個小孩和她說話,我問她那個小孩子叫什麼名字,她回說,那個小孩叫小傑。聽她這麼說,我心中有底了,那個小孩其實是母親今生無緣的孩子。以前我詢問母親是否有未出生的孩子?她說有,於是我們為他起了個名字。之後我每天誦經持咒也迴向給他。母親臨終前曾告訴我:「他們不讓我去。」(不讓她往生淨土極樂世界),當下我立刻和他們說:「她是你的媽媽,雖然過去遺棄了你,也知道你們的苦,她也懺悔了,母親即將往生,她念阿彌陀佛,也迴向你們,希望你們也跟著念佛,一同往生安樂國吧!我也會將誦經功德迴向你們…」,如此說之後,不再聽母親提起,就在兩天後,母親安詳的往生了。

母親在嘉義的這段期間,我和同修假日也不敢遠離,縱使外出,心中總是掛念著要趕回來,因為無人能替換幫忙。白天照顧還好,半夜幾乎要起床兩到三次,看看是否太冷或太熱、喝水等,這段期間我瘦了七公斤,所有朋友都說,「你們這樣很辛苦,將母親送到安養中心,才不會這麼辛苦」,甚至到宅醫療的醫生、護士都如此說,我都拒絕了。我曾經詢問將長輩送到安養中心的家屬,才知道情況:被送到安養院的長輩的確很多,但照護者卻不多,而長輩們到安養中心,所面對的是一群陌生人,看不到親人也沒有溫馨,每天就是躺在那張單人床上,室內都是藥水味及不好聞的味道,那不是人所希望的環境;轉個彎想,若是我自己躺在那個環境,我會快樂嗎?當然不會!若是身上長了褥瘡,長了痱子,包著的尿布濕了,也無法馬上幫她換,還有插著鼻胃管,強迫灌食…,想到這裡,我更加堅決不送母親到安養院,因為她是我的媽媽,她需要的是愛與關懷,若是問我辛苦嗎?不!我是以歡喜心在做事啊!

市政府的專人看過母親的情況後審核為第7級(最高是8級),雖有補助可購買身障輔助器材,但是我們沒有購置諸多器材,直到母親臨終前十個小時,和同修商量,還是要購買一套氣墊床,它是在一段時間會自動充氣,並輕微的讓床動一動,減低褥瘡的發生。哪知道床裝好後,不到十小時母親就往生了。

母親往生前有一隻腳腫得很嚴重,稍微碰一下就很痛,腳趾頭和腳底已經無知覺,腳的顏色變得很蒼白,同修看了很不忍說要送醫院,我想了想還是不送醫院。送醫院的過程中,必定要搬動她的身體,對她而言是多麼的痛苦;其次,送醫院一定就是打點滴或是鎮靜劑、止痛藥等,而對母親來說現在迫切的是求生淨土,不是求健康富貴長命,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事後同修才說我當時的決定是對的,事後向師父們確認也贊同這樣的作法。

平常有空我會陪著母親念佛,師父說要她聽習慣念佛聲,生前她會問我,念這麼多佛號,阿彌陀佛怎麼還不來?我說不要著急,只要靜心認真念佛,其他雜事都不要想,佛自然會來。母親是屬於敏感體質的人,她說有一天早晨剛睡醒,在棉被縫中往外看,看見金色的階梯,一層一層的,每一階梯都坐著師父,每一位師父都披著袈裟在念經,但是聽不懂在念什麼。另外一次,我在做功課時,突然聞到很香的花香(以前我曾聞到檀香),非常的濃郁芳香,是我這輩子未曾聞過的花香,我只能說讚嘆太香了,過了幾分鐘才慢慢地散去,這件事未曾和任何人說過。有一天回母親的住處,她說:「有一天下午在房間摺衣服,忽然聞到一股非常好聞的花香,我從來沒聞過這麼香花香。」我聽了直覺真不可思議!剛來這兒住的時候,看她沒事情做,心想以後每天掃地拖地的事可以讓她做,也順便運動,一邊念佛,一邊掃地;我將這想法告訴她,哪知她很生氣的說我虐待她,讓她做這些事,當時我真的嚇一跳,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和她解釋掃地是好事,一邊掃地,一邊念佛,就像將心中的塵垢一起清掃掉,佛寺有許多師兄姐也很喜歡掃地啊。過後不久,她就躺床上了,後來我偶然和她提起掃地的事,她說:「我明白了,是我錯了…」。

母親臥床期間,只有我和同修服侍她,我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都在國外,母親曾表示媳婦比自己的孩子還孝順,還流淚了。以前她對媳婦(雅惠)的態度並不好,但這些日子裡,她說雅惠很孝順,比親生女兒還要好,很捨不得雅惠為了工作,為了照顧她兩頭跑…。確實同修她做事很盡心,也很孝順(雅惠的工作態度本來就很認真、敬業,她的藝術成就頗受好評,除了在地知名度高也時常有外縣市請她去授課,但她行事低調)。我和同修說,母親在世時間不多了,我們盡兒女的心,隨順她,不要讓她心生「怨」!她很贊同我。正因為我們以此心對待母親,那些日子裡母親心中是平靜的,無罣礙的。以前住高雄時,有學佛的師姐也時常去看她,所以她之前的生活也很歡喜、喜悅;這次受傷無法行走,對她的打擊是無比的嚴重,她認為不久以前明明還能走能跳,每天清晨和朋友們跳圓極舞,很有活力,到醫院固定回診時,中西醫師都說她的身體很健康,筋骨柔軟,而現在竟然如此,她表示無法接受。為了鼓勵她安慰她,也趁此時和她提到佛法,她讀過《觀無量壽經》,了解淨土殊勝莊嚴的景象,再告訴她《無量壽經》中阿彌陀佛四十八願及極樂世界光明景象,黃金鋪地、高大的樹、琉璃、寶石、蓮花、功德水、花香(提醒她以前在高雄所聞的花香)…。我說:「媽媽您現在雖然行動不便,但是卻是最好的修行機會,其他的事我都替您處理好了,您不用擔心,我和雅惠都很好,您的孫子也很上進,很好,您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念「阿彌陀佛」,她提了一些問題,我一一答覆她,她說:「那我放心了。」此後她跟著念佛機無有間斷的念佛。

往生前五天的下午發現她一直吐氣,口角有白沫,我以為是時候了,趕快陪她念佛,一個小時過後,又沒事了,一切平靜,這時回想當時應是迴光返照吧!往生前三天,她說半夜要走了,當時我還懷疑,能預知時至?果真三天後丑時安詳的往生了。往生前一天,我和同修還幫媽媽沐浴盥洗,當晚凌晨十二點半看她還好好的,清晨兩點已經往生了,看她其中一隻眼睛半閉著,我告訴她:「媽媽您終於圓滿心願,跟著阿彌陀佛去吧!讚嘆您,您的後事也都會打點好,安心地去吧!眼睛閉起來,跟著念阿彌陀佛…」隨即念佛號(念佛機開著),不久她的眼睛就閉上了,我念著佛號觀想佛來接引,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十點半,念了八個小時,我心裡是平靜的專一的觀想佛的光明,她的身體不曾動她一下(也不可動她)。

母親往生後陸續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因為有太多的事無法一一言說,簡單的說是「順心如意,好事頻傳」。我跟雅惠說這應和妳對媽媽的孝有關係,雅惠說:「我對媽媽的心是敞開的,沒有虛假。」寺裡師父也告訴我,「這是你們孝順感得的果報。」母親往生前,我曾告訴她,我會誦經迴向給她及她的冤親債主,母親往生後我每天讀誦三部《無量壽經》,一部《地藏經》及往生咒等。母親往生後第二十八天下午,忽然想說,母親不知往生何處?於是我拿了兩個十元硬幣作為「問事工具」。第一問:後事辦得圓滿嗎?答:好。第二問:每天讀經迴向給您得到了嗎?答:不。第三問:是我不用心,答:不。當時我覺得很奇怪,第四問:已經投胎?答:是。第五問:為人?答:不。第六問:生天界?答:不。…問到這裡,我感覺到自己手腳發軟,全身無力,難道……。我還是往善的想,第七問:阿彌陀佛帶著您往生安樂國極樂世界…?答:是。當時我好激動。第八問:您現在還在蓮花內。答:是。真的很讚嘆!我即刻回寺請示寺裡的師父,並將過程和師父說了一遍,師父問我:「您的媽媽是不是個性很單純?」確實生活很單純,很少串門子、東家常西家短,是一個東方傳統的女性。師父說往生「是有可能」。

母親的往生,表象上看起來是我照顧母親,事實上是我自己也得利益。從佛寺請回佛號,每天二十四小時日夜不間斷聽念佛號,至今不斷,我心中早已念佛片片,有念無念無有分別了,利人利己人我皆利。母親的往生無有傷感,只有感受到真實不虛的往生實例:一個過去不懂佛法的人,也能在短時間內至心念佛而得成就,讓我了解一心念佛、懺悔、放下,必能如願。讚嘆!佛。

父母老了,不要責難他們;大小便弄髒了衣褲,他們也曾因此為我們擦屎把尿;不要嫌父母老,父母髒,他們是世界上最不嫌我們髒的人,父母恩是一輩子還不清的。父母的心聲:孩子當我老了,希望你不要嫌棄我!任你現在修任何法,最終解脫靠念佛,感恩母親給了我們最好的示範,沒有疑惑,不再懷疑,這是真實的人生。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