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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一堂課   /釋法柔

師父在2016年外出與一些蓮友出門去看樹時,師父顧著照相沒注意腳下就不慎扭傷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幾乎是每個晚上共修結束就進到師父房間幫師父腳底按摩,有好幾次想說師父應該好點了,應該不需要我了,其實是我不想去面對師父,但只要又被師父遇到,師父還是各種明示暗示叫我晚上還是要進房間幫他。可能是我的習氣比較重師父還沒看到成效,師父不死心。師父對我們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名義上是在幫師父腳底按摩實際上是師父在降伏我傲慢的心。

在這八年多的時間裡我在進師父房間之前其實我的心情都是誠惶誠恐的,與師父在房間單獨相處的半小時到一小時的時間,有的時候我們說不到一句話,有的時候師父跟我分享今天他今天又改變誰了又賺到了,有的時候陪師父看電視新聞時他告訴我做人做事的道理講話的分寸,有的時候他還要教我怎麼開車才會讓後面的人舒服,還要充當我們的GPS幫我們路徑規劃,有的怎麼教我們怎麼煮飯、怎麼切菜、怎麼配菜才會好吃,他還是我們的台語正音班老師,提醒我們怎麼發音才正確,有的時候我還要當師父的線人,裡面的常住師父某某某最近習氣有沒有改了、誰的身體有沒有好點、誰煮飯時有沒有少放點鹽少放點油。我也怕自己說多了造業,其實師父他閱人無數,他看我們一眼他就知道我們心裡在想甚麼了,是真話還是假話,是委屈還是懺悔,是理解了還是應付的…,師父都知道,只是他老人家不說破,靜靜的等待機會再告訴我們一次再提醒我們一次。師父對我們而言是嚴父也是慈母,更是心靈上的依靠。師父對我們每個人都是用心良苦,他沒分年紀大的還是年紀輕的,有念書的沒念書的,他只要有機會他都希望可以傾囊相授;他也知道改一個人的習氣沒那麼容易,但他怕你現在不改的話以後吃的苦更多,他都會不厭其煩地告訴你,一次兩次甚至100次200次,只要他還能講,他都願意告訴你提醒你,深怕我們作為出家人沒有做到一個出家人應該做的事,沒有把我們教好;有好幾次師兄弟問我說:法柔師父你進師父房間那麼長時間了,你應該要跟大家說說師父都跟你說些甚麼了教你什麼了!其實在與師父單獨相處所講的話跟師父在會客室、在大殿所講的話都是一樣的, 我只是又多聽了20遍30遍,如果我們聽懂了師父在教我們甚麼 去做就對了,師父都知道。

在去年十月的時候師父的腰開始不舒服,原本以為可以像以前一樣去東山陳醫師那裏打個消炎止痛針就好了,但情況似乎沒有好轉,到了十一月師父要北上去參加台北法會時還是不舒服,我記得馬醫師在路上用電話哭喊著求著師父要去給游老師治療,師父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在給游老師治療之後,師父也真的有好轉,但是只要覺得有好轉了,師父又開始四處奔波,他又開始像從前一樣一尾活龍,但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時他覺得比以前更容易累了;畢竟是86的高齡了,雖然游老師的治療有效,但畢竟是在台北,路途遙遠,師父也不喜歡常常麻煩別人,所以他的腰痛一直時好時壞。

到了今年過年後,在張醫師的勸說和陳怡貝醫師的安排下他終於去了長庚檢查,醫生也是有建議開刀,但也是考慮到師父的心臟是否能負荷得了,師父後來決定不動手術,能復健就復健;在這樣反反覆覆的情況下,師父依然有救渡眾生的心念,只要他覺得還行、他還能走他都願意做。

在今年三月底清明法會前師父拖著不穩定身體還是去了趟金門,後來又接連著四月的清明佛三法會,大家也知道師父只要是法會就又比平時更忙了。但在這次法會之後,常住師父陸續確診,師父在4月17日也確診了,我們真是如臨大敵!我們想說師父在確診之後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但大家不要忘了師父有手機。

師父自己確診也還在擔心其他常住師父確診的身體狀況,在隔離的那段期間馬醫師不顧自己也進去幫師父治療,但在師父隔離的期間有好幾天都沒胃口吃不下東西,每次送進去的食物都被退回或者被旁邊照顧的師父吃掉了。後來師父雖然轉陰了,可是師父還是覺得很喘,還是有症狀,在醫師群的建議下,5月2日我們叫了救護車,這一進醫院,後面的事真的都不是我們當時能想像的。

師父從長庚急診轉到加護病房到普通病房,後來又自動出院,短暫的回到寺裡三個多小時,又用救護車送到了嘉基的急診、加護病房到普通病房,又自動出院,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師父從原本可以下床到完全不能自己翻身,我們接到師父的四次病危通知,有很多蓮友都很關心,我們沒有想要封鎖消息,是不知道怎麼告訴常住師父或蓮友說明師父的狀況,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業障就像排山倒海而來,每天都是不一樣的症狀。有時是失血過多、有時是血氧過低二氧化碳濃度太高、有時是心跳過高、心臟衰竭指數過高…但我覺得師父跟我們不一樣的是:他在病危的時候想到的都是我們,都是眾生。

5月25日傍晚師父在嘉基加護病房,請護理師幫他打電話回寺裡交代遺言,說他很感恩了很歡喜了,交代我們不要哭;好幾次醫院都告訴我們師父身體的各項指數就是要有心理準備了,看師父是要留一口氣回家還是在醫院自然往生,我們都不敢做決定,都會問過師父,師父都會很明確地告訴我們要待在醫院,就這樣一次兩次三次,我們也都撐過來了。

後來在醫院反反覆覆的情形下,師父自己想回家了!終於在師父國曆生日的那天我們辦出院,回到家時我們這幾個每天進出醫院的師父們,終於覺得師父回來了!雖然師父在醫院的這段期間,他都能對答如流,但我們都覺得師父不知道去哪裡了?後來師父自己有說他去了八寒八熱地獄!

這醫院的這段期間,很多蓮友想去見師父或者想煮甚麼東西給師父吃,我們都婉拒大家的好意,或者沒有好好回報關於師父的病情的,我在這裡向大家致歉,若是讓大家感到不舒服了,我們很抱歉!但我覺得那時想去見師父沒有見到師父的蓮友也不用覺得難過,因為師父對於在醫院的記憶幾乎是零,他都不記得有誰去醫院看過他,連法滿師父性定師父去看過他三次 他也完全沒印象!

我們也受到很多蓮友的關照,有長庚的范醫師、王督察、王鳳玉師姊幫我們安排病房,還有我們在嘉基的主治醫師楊醫師的同學蔡崇榮醫師,蔡醫師只要當天有在醫院,一天都會來看師父2到3次,他也覺得師父的情形跟一般人不一樣,他那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治療師父了;後來在師父回寺的那段期間,蔡醫師也有來寺裡看師父,他對於師父回到寺裡的狀態也感到很不可思議!

回到寺裡的第一個晚上,師父就自己把鼻胃管拔掉了!師父說蔡醫師交待我要練習吃東西,多吃東西,有這個鼻胃管怎麼練習?怎麼吃?所以當天晚上他就自己把鼻胃管拔了,師父在面對自己的每個身體狀況時,他都是很勇敢的,他有時會有疑惑他到底生的是甚麼病?我都告訴師父:師父你都發願你希望無始劫以來所造的業在這輩子都可以來報一報、都可以還完,不要再留到以後了。師父會笑笑的回答我說:對啊,我不怕!面對生死,他不畏懼,他也說他問心無愧!但師父也很努力想多陪陪我們每個人,在回到寺裡的時間,只要他覺得身體狀況還行他努力的復健,他能見的蓮友他都見,能說的都說,山門的事是他最掛念的事,能交代就交代;這段期間馬芳傑醫師、楊濟鴻醫師夫婦、張錦隆醫師夫婦、陳碧宗醫師、陳怡貝醫師、蔡銘仁醫師、台中劉醫師,每位醫生都讓我們隨call隨到,還有中壢的盧文瑞醫師和台北Jeffry台北游老師也專程下來幫師父治療;還包括嘉義慈恩的長照護理師、 台北陳怡君護理師、嘉義顏美珠護理師、賴秝樺護理師及金珠師姊、美鴻師姊的悉心照顧;還有黃文基藥師夫婦對我們所需要的醫藥用品,完全無償的無限制的供應我們,當然還有各位大家的集氣,讓師父多陪了我們五個月。 

到了約莫十月,師父又開始不吃東西了,我開始擔心師父不吃東西怎麼養身體,怎麼恢復元氣,可是又不能強逼師父進食,師父知道我在生氣了,還多次反過來安慰我,叫我不用擔心,說他不吃東西也可以很好,晚上也幾乎都是看著我們睡覺,但畢竟是肉體,以前在醫院的那些症狀好像又開始回來了;這半年多來師父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折騰」,他覺得在折騰他,也在折騰我們這幾個,我都告訴師父:師父,最艱難的時間我們已經挺過來了,您再努力努力!我心裡想的是,師父您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我們怎麼做,還有做的所有事都無以回報您對我們的恩德!   

到了11月14日時,師父的心跳150幾持續一整晚,隔天15日師父的腹痛痛到不行,我們又叫了救護車把師父送到急診,師父在急診時心跳血壓又都降到3、40,甚至是20幾,又是一次的病危通知,我們問師父要不要回家時,師父還是說要留在醫院,在那種情形下,他依然很清楚,他依然在關心著別人,關心著蔡醫師有沒有吃晚餐,師父臉上戴著氧氣罩,我們聽不清師父說的話,還叫我們拿紙筆寫著「好很多了」,叫我們不用擔心,我在師父耳邊一直稱念南無地藏王菩薩,我只能請菩薩幫幫忙了,還有常住師父也開始共修持咒,不可思議的是血壓也真的回來了,穩定了之後師父又被送進加護病房觀察,但過了3天,師父您還是離開我們了!

師父這段期間您辛苦了,雖然我知道您還是不會休息的,您面對生死業障,您無所畏懼,您真心懺悔甘心受報!您面對眾生,您全心全力,您義無反顧毫無保留!感恩您最後又給我們上的這一堂課,  我們會依循您的精神齊心走下去,與大家分享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