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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我的父親侯心慶 /侯一釗

父親侯心慶,一九三一年八月十七日生於印尼,祖籍廣東梅州。早年爺爺與兩位兄弟從梅州到印尼發展,從事建築方面的生意,在當地是頗負名望的僑領。日本侵略南洋時,救過不少當地的抗戰人士,受到當地百姓的擁戴。抗戰勝利以後,父親跟隨他的堂姐,回到祖國念初中,後來考上湖北醫學院。大學畢業在山西太原工作數年後,調回廣州紅十字會醫院工作。一九六九年文化大革命期間,下放到廣東化州縣鎭安公社衛生所,長達十年之久。一九七八年到香港定居,從事醫藥方面的工作。父親於二○一五年四月三日病逝於廣州,享年八十三歲。臨終時多位親屬陪伴在旁,聽著阿彌陀佛的佛號,走得十分安祥平靜。

父親一生為人正直、善良、樂於助人,種下不少福田。記得我小時候下放農村時,他會急病人所急,想盡辦法為他們排憂解難,時常親自陪救護車送病人到縣城醫院搶救。在醫院的同事遇到經濟困難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慷慨解囊給予經濟上無償援助。他在病人與同事心目中是一位好醫生、好同事,一位心地善良的白衣天使。

我與父親的緣份是很深的。從我懂事起,就感受到他偉大的父愛。有一段時間,媽媽與哥哥回廣州小住,父親與我相依為命。平常不大做飯的他竟然學會做包子。我們一起度過了一段溫馨的日子。後來我慢慢長大,每當我學習上或工作上取得一些成績,他都會給予極大的鼓勵,並引為傲。尤其在我上大學期間,他會經常從香港來看望我,給我帶衣服、書本和食物,讓我感受到極大的溫暖。

一九八三年我到美國留學定居之後,雖然不能經常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但是通過書信、電話聯絡我們還是心連心的。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也盡量每年全家回去看望他老人家,給予他很大的安慰。兩個在美國長大的孫子,也對爺爺有著很深的感情。大兒子昌宏在去年申請哈佛大學的自傳作文裡,就回憶起他與爺爺相處的點點滴滴,令人十分感動,可見爺爺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的重要地位。小兒子志達去年從事研究,有感於爺爺近年來聽力嚴重衰退,選擇了從事關於提高老年人助聽器的信號處理研究,並取得很好的成績,榮獲多次奬項。每次演講,他必會提到是因為爺爺他才會從事這項研究工作的。

人生無常,總難免要經歷生老病死。在父親往生前十天,我有幸趕回去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那時他身體已經比較虛弱,但精神還很不錯。儘管耳朵已經聽不見了,講話的精氣還很足。通過用書寫的方式,我與他進行了多次深入的交談。談到我孩提時的種種回憶,他還都記得很清楚。我說他心地善良,幫助過很多人,所以也會有很多人幫助他。我說幾年前他生病,決定讓他回廣州定居,是個正確的決定,因為在那裡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顧,得到親情,他十分認同。

那時我父親進食已經十分困難,吃得很少。我知道父親平時喜歡吃肉,業障一定很重,所以我決定重點:勸他吃素、念佛、求懺悔。我對他說,動物跟人一樣愛惜生命。如果我們為了口慾,傷害了他們,要了他們的命,他們會生瞋恨心,他們的父母兒女會很傷心的,這樣會折我們的壽。我們不要與眾生結惡緣,要結善緣。就像如果我們養一條寵物狗,與他已經很有感情了,我們當然不願意去傷害他的生命。其實所有的動物眾生都有著跟人類相似的情感,只是我們不懂得與他們溝通。我誠心地勸父親要發願吃素,不要與眾生結惡緣,並誠心地向過去生及今生所傷害的眾生求懺悔,堅持念阿彌陀佛的聖號。父親認真聽著並鄭重地答應了。父親在過去十年來能每天念阿彌陀佛的聖號,還得感謝我的同修果釧對他的建議,沒想到他竟然能一直堅持下來。我鼓勵他一定要對阿彌陀佛有信心,把一切放下,把親情也放下,不要有牽掛,一心不亂地持誦阿彌陀佛的聖號,阿彌陀佛一定會帶他到西方極樂世界的。父親對此深表認同。他說人是應該有宗教信仰的,他對阿彌陀佛很有信心。我問他百年後帶他到美國定居好不好?他說非常好。我問他還有什麼要吩咐的,他說沒有了。他說能有這麼好的兒子、兒媳婦,和這麼優秀的孫子們,還有這麼多的親人關心愛護他,他已經很滿足了,沒有遺憾了。他那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平靜和安寧,令我印象深刻。尤其當談到我兩個小孩昌宏和志達,他老人家特別開心,滿懷信心地預測他們將來會很有成就,會幫助很多的人。

沒想到時隔十天左右,他老人家就離開了我們。剛接到他病危的通知,我坐上第二天一早的班機飛回去。在飛往香港的途中,回想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我不禁潸然淚下。其實這時父親已經來跟我道別了。他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我們是有意義的。他剛好趕上寂光寺清明佛三法會。他在法會之前已經知道四月二日至四月四日是清明佛三法會,我們已經為他的累刼冤親債主立了超渡牌位,也為他立了消災延壽牌位。我還特別囑咐他要在這幾天用心觀想,誠心懺悔。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往生,是希望跟阿彌陀佛往生到西方極樂世界去。當我在香港趕回廣州的途中,接到父親已在四月三日早上往生的消息,我強忍悲痛,馬上打電話報告師父,請求師父為我父親立往生牌位。師父讓我誠心地請父親到寂光寺參加法會,並向他的累劫冤親債主求懺悔。我立即按師父的教導,誠心地與父親溝通,請他到寂光寺去,誠心地求懺悔。我一路上持誦往生咒,回向給父親以及他的累劫冤親債主。第二天四月四日下午,當我從廣州打電話給師父時,師父告訴我,我父親已經去了寂光寺,並說是他兒子叫他去的,他誠心地向他的累劫冤親債主求懺悔。當我聽到師父的敘述,心裡十分激動,感到佛法的不可思議,再次印證了誠心及孝心的力量。當時正值法會送牌位,師父叫我馬上觀想,觀想父親坐着阿彌陀佛的蓮花座,跟著阿彌陀佛的佛光,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為父親辦喪事的過程中,事事都得到師父的指導,辦得十分圓滿。到廣州後才了解到當地辦追悼會只是一個走過場的形式,前後只有十五分鐘。我代表家屬要求並爭取到追悼會前給父親念《阿彌陀經》。在追悼會期間,不放哀樂,放阿彌陀佛的佛樂,莊嚴了會場。我進而要求簡化其他不必要的儀式,把剩下來的時間由我代表家屬致詞。我在致詞中簡單回顧了父親的一生,講到他與我們一家人的親情互動,以及他學佛的體會,還有我十天前勸他學佛吃素的對話,並感謝眾多親友多年來對父親的照顧。講到動情之處,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令參加追悼會的親友們為之動容。當天晚上在答謝親友的晚餐時,他們都深情地對我說,這是他們參加過最有意義,最令人難忘的一次追悼會。他們說,「你的致詞太好了,太令人感動了!」有幾位因故未能參加當天追悼會的親友,當瞭解到追悼會的情形後,都覺得遺憾錯過了。他們還說,我開了一個好的先河,讓他們了解到追思親人的追悼會可以辦得這麼好,這麼有意義,是值得讓殯葬業者好好反思的。

講到這裡,我要感謝為父親辦喪事的徐先生。徐先生也接觸佛法,幾年前因為理念不同,毅然退出與友人一同創辦的當地最大的殯葬業公司,憑良心去做事。所以他對於我們提出的佛法辦喪事的要求都全力配合。經歷了我父親的喪事,他很感慨地告訴我們,與我父親同病房的一位老太太是和我父親同一天往生,同一天出殯的。他經手了我們兩家的喪事,但結果卻完全不一樣。那位老太太有好多位兒女都從海外趕回來,他們的父親還重病住院,但他們卻忙於爭財產,無人理會病重的父親。對母親的喪事也不上心,吵來吵去,達不成共識,令徐先生十分難以理解,反過去勸他們。相比之下,我們合家團結,一心一意為父親著想,相互體諒,相互尊重,辦得十分溫馨感人。他感慨地說,有學佛的人跟沒有學佛的人就是不一樣。我也為兩家人看似相同的命運,卻有完全不同的結果十分感歎!

儘管我父親的喪事在師父的關懷幫助下辦得比較圓滿,但這過程中也經歷了不少磨難和障礙。首先,在我從香港到廣州的路上,我經歷了有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大塞車。當時急於趕回廣州,朋友安排了專車直接從香港機場把我送到廣州的家裡。在正常情況下,這是最快最方便的辦法。但剛好碰上清明節的長週末,從深圳到廣州的兩條高速公路塞得像一個大停車場。我從香港機場晚上七點上車,到半夜兩點多還停在深圳的高速公路上,令我焦急萬分。我知道這與我父親的業障有關,一路誠心念往生咒,後來才得到一個機會從高速公路上出去,到當地的旅館住了幾個小時,第二天一早坐火車到廣州。我同修比我的經歷更周折。首先她從紐約轉機的班機因機械故障,在跑道上停留了兩個多小時後又返回,之後班機被取消,令她飢寒交迫。第二天飛到上海轉機到廣州時,又說她的機票有問題,不讓她上飛機,並且告訴她無法當晚趕到廣州。我們第二天早上就要開追悼會,所有的經本、香爐、法器和佛像等都在她那裡。我當時十分焦急,知道這也是一大障礙。我誠心地祈求佛菩薩幫忙,叫她再次和航空公司交涉。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她遇到一位十分熱心的主管,經過多方努力,她終於凌晨一點半到達廣州,回到家時已經快三點了。真是有驚無險。

開完追悼會後,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辦理父親的死亡證明及火化證明,並到公證處翻譯、公證。按正常的情況,辦好這些手續需要六個工作日,這樣我就趕不上回程的飛機。還好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們辦了急件,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一波未完一波又起。禮拜四晚上回來的時候,我親戚告訴我,我們疏忽了一件手續,帶骨灰出境要辦檢疫證明。這個手續又要花好幾天,我們甚至不知道在哪裡辦這個手續。大家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下去了。我一方面感到十分無奈,一方面又暗中希望奇蹟再一次出現。晚上照常念經做佛學功課,第二天早上起來,親戚通過進一步了解發现,原來這項規定已經取消了,只是官方的網頁還沒有更新。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禮拜六我送同修回美國時,天還下大雨,十分的冷。到禮拜天,我們去取父親的骨灰時,已經陽光燦爛,天氣轉暖了。拿到骨灰後,我們直接去機場,一路都十分順利。在北京轉機,我到市區住了一睌,第二天一早從旅館坐車到機場,陽光燦爛,我沿途給父親介紹北京的風景,經過鳥巢、水立方時,我還特別介紹。這算是帶父親到北京一遊了。到了機場辦登機手續時,我驚喜的發現航空公司竟然給我免費升等商務艙。父親第一次出國門,竟然可以坐豪華的商務艙,我內心對佛菩薩的關照感激萬分。後來師父告訴我,是我的孝心感動了菩薩。

今天父親已經安息在美國加州洛杉磯玫瑰崗紀念公園,在風景如畫最高的山岡上,遙望著洛杉磯市中心的高樓大廈。安葬的那一天,好多位金輪寺的佛友們前來為他念佛,持誦《阿彌陀經》,十分殊勝。我們遵照師父的教導,在家裡為父親做了七個七的法會。我後來夢見父親,他臉色十分飽滿,紅光煥發。我見到他,不禁驚呼,「爸爸您的臉色好多了!」他說:「是的,我休息了一晚,現在就好了。」當時好像還有寂光寺的法師在場,在講因果的事,父親在專心聽,還叫周老師也來聽,一同來瞭解。後來我把此夢境告訴一位佛友師姐,她說這表示您父親已經到了一個好地方,讓我們不用擔心。

父親往生的事,給我很大的感觸,讓我學到很多,更堅定了學佛的信念。師父常常教導我們,做一個佛教徒,是要把佛法的理念融會到生活和工作中的。在為父親辦喪事的期間,我即使沒有直接向親友去講佛法,但是我的誠心、孝心、為人處事,讓他們感受到佛法的正能量。在與師父多次通話中,他們也漸漸了解到師父的為人和智慧,令他們十分佩服和尊敬。通過多年來的勸說,他們也慢慢接受不殺生的重要。

前一陣子有朋友送給我三姨丈一隻野生動物來「補」身體,我的三姨向三姨丈說,「侯教授說這是不能吃的,這種動物是有靈性的。」最後三姨丈決定不傷害這隻動物。我聽了之後十分感動。現在與他們通完電話,他們會自動說「阿彌陀佛!」這已經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改變。他們對我說,以前不瞭解佛法,以為都是迷信,現在通過對我的所作所為,以及對師父的了解,破除了對佛法的誤解,他們說以後一定要去寂光寺拜見師父,學習佛法。看到他們的改變,我心裡十分高興。師父一直教我們要用心去學佛,用心去做事,孝順父母要用誠心去做。如果我們事事用心,用真心去做,他們一定會感受得到。這正是我這十幾年來跟師父學到最寶貴的教導。

我是一個業障深重的人,過去生造過很多的業,傷害過很多的眾生。是師父救了我,改變了我,不但幫助我一個人,還渡了我全家。昌宏和志達的成長,都是師父多年教導的結果,對此我們全家非常感恩。我們一定要好好精進學佛,盡己所能,幫助更多的眾生,讓他們了解佛法,離苦得樂。

親愛的爸爸,安息吧!一路走好,不要掛念我們,放下一切,跟著阿彌陀佛的佛光,乘著蓮花座,往生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

*本文作者侯一釗先生目前任教於美國加州理工學院應用數學系,於二○○四年被授應用與計算數學 Charles Lee Powell 終身講座教授,於二○一一年入選美國藝術科學院院士。

本文收錄在<妙音>雜誌第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