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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愚斋随笔》可怕的我执 /慧深法师

一、落花生的故事
小时候曾看过一篇短文,故事是:
有两个城里人,有一天相邀骑驴到郊区游赏。走着走着,两个人看到乡间的耕作物,就开始讨论,他们讲著稻麦、讲著青菜、豆类,……就讨论到花生;一个说花生应该长在树顶上,一个说不对,听说花生是长在泥土中的,大家都各执己见,于是就争吵起来……。莫说那时候的城里人不知这花生究竟长在哪里,现在住在城市中的年轻人,恐怕也没有见过花生是长成什么样子的!
两个人争吵不休,大家都不肯认同对方的看法,最后决定去请教农夫,要是谁不对,就要输掉所骑的驴子。于是他们在路上碰到一位农夫,就向农夫请教,农夫说:「花生当然是长在地底下呀!」啊!台湾话花生不是就叫做「土豆」吗!(但大陆的土豆是马铃薯)
那位说花生是长在树上的人知道自己是输了,可是他很不甘愿的说:「好!我的驴子输给你了,但是我的花生还是长在树顶上!」
你呢?

二、穿耳洞
在我小的时候,女孩子差不多七、八岁就要穿耳洞,如果不穿耳洞的女孩子似乎是家庭比较不好的,以后要找婆家比较难找吧?因为穿了耳洞,以后戴起耳环走路,长长的耳环,动来动去可以摇曳生姿吧?
记得我差不多七、八岁的时候,有一位长辈就挑了个日子,说要带我去水井旁边为我穿耳洞,我左躲右闪就是不愿顺从,因为我看过比我岁数大些的女孩子被叫去穿耳洞,都是用粗一点的缝衣针,穿上红丝线,然后把针放在水桶中,汲起井水浸泡一下,好像让针泡凉一下,再在针和丝线上抹上麻油,然后把女孩子的耳垂拼命捻红(一定是热热麻麻的),然后快手用针扎过耳垂,把红线结起来,留在耳垂上,看起来就很可怕,有些还发炎、红烂……,也许经过一个星期到十天,那个洞因为发炎,洞变大了,好了以后,就可以挂耳环了,通常很多女孩子,也许爱美吧?也许也不敢反抗大人的传统习俗,所以乖乖就范,我很害怕,当然极力逃避囉!
那位长辈很生气我不听话,就跟妈妈说:「你那女儿很蛮耶!你也不管管她,你要让她做『无耳母猪』吗?(没有穿耳洞的母猪)」难道穿了耳洞才是有身分的闺女吗?我宁可不穿耳洞,也不让我的耳垂红红烂烂的。咦!多恶心多可怕呀!我站得远远的,目露凶光,抵死不从,母亲淡淡地说了一句:「她不想要就由她算了!」我的表姐妹比我大的都穿了耳洞,碍于她也是母亲的长辈,所以母亲也不敢一下说得太得罪长辈。还好,母亲救了我,否则我现在出家,耳垂上有两个不能密合的烂耳洞,每次见到人,我可要难堪一辈子了!这种凡是女孩子一辈子一定要穿耳洞的固执是择善固执吗?

三、新娘花车上的陪嫁品
我小的时候—由四岁到六岁,一遇到亲戚有嫁女儿的,我经常是新娘的花童;印象中,新娘车外面总是用粗红丝线绑着长长带头带叶子的甘蔗,大概是要这对新人由头甜到尾吧?而车内总有一个漆得红红的「谢篮」(竹子编的礼篮),里面盛的是两段用红纸框起来的木炭(生炭),台语的谐音是繁殖的意思,另外是一片用红纸框住的犁头的生铁片(不是钢片),「犁头生」台语的谐音意思是拼命生的意思,农业时代,大家都希望多子多孙,瓜瓞绵绵,百子千孙不嫌多,五、六个小孩还嫌生的少,所以喜车上一定要有这些象征吉祥的陪嫁品,不分贫富贵贱,一律不能免俗。
曾经有个新嫁娘,他的先生是个独生子,这位新娘嫁过去那天,娘家并没有想到替她准备放在车中那个礼篮,也许是不懂吧?只是为她准备了很多嫁妆,当新娘被请出喜车时,婆婆发现没有「生炭」,没有「犁头生」,当场发飙,破口大骂,从此新娘变成婆婆的眼中钉,亲家也变成了仇家!

四、正月初一的甜面线
小时候,我们家正月初一一定全家吃素,而且一大早就要吃一碗甜面线,面线本来是咸的,面线汤再加上糖,吃起来实在有点怪,可是年初一一大早不吃整碗,也要吃几口;这种规矩不知道是来自「唐山过台湾」的老人,还是台湾的习俗?反正面线长长的代表长寿—过生日时有很多人都吃面线,而糖是甜的代表幸福,新年的开始就期许,也许就是要由头甜到尾吧?
我们邻居住的是一位来自大陆的人家,平日生活中,不管过年过节,老阿嬷都依循大陆的习俗,他有一个儿子,因为在台北读大学,就在台北工作,结识了一位台北小姐,结婚以后就住在台北,鲜少回家;五十多年前,台北的生活和民风淳朴的中南部,实在有很大的落差,每当儿子和媳妇回来,总看到那位媳妇衣着华丽,讲话斯文……,好像很高贵,所以每次他们回来,都会引来左邻右舍的亲友们在他们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围观,每一次老阿嬷招呼大家「入来坐,入来坐,……」(台语:进来坐)的时候,这位「台北媳妇」不但不会和大家打招呼,而且满脸都透著厌烦的神情,阿嬷则显得有些尴尬。
说实在的,当时城乡差距的生活方式实在太大了,老阿嬷每次在台北媳妇要回来时,真不知要怎样安排吃、住,很伤脑筋,而媳妇则向丈夫抱怨,「你们家的人怎么那么『草地耸』。」
尤其是过年过节,其他的媳妇和婆婆忙得团团转—炊粿、准备年菜、拜拜……,小孩子都聚在一起大叫大跳……。但是台北媳妇每次都把自己和小孩关在房间中不出来,好像不能融入「草地耸」和「野孩子」这种家庭。
年初一早上,老阿嬷按照惯例煮一大锅甜面线,招呼所有的子孙来吃,大家都欢天喜地,整个厅堂都扬溢着笑声!而这个「台北媳妇」从以前回来,每次都要从台北带回自己的食物,早上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煎荷包蛋、泡牛奶配面包,从来不吃「庄脚」(台语:乡下)的食物,当年初一大家吃甜面线的时候,她就会说:「恶心!没水准……」婆婆生气,但什么都不敢说,媳妇则永远无法融入这个家,甚至连儿子都不想让他跟堂兄弟们太亲近,几年之后,过年过节都不回来了,而那位先生,就成了「有某」(台语:有了太太)就要和这个「没文化水准」的家庭区隔的人了。

一个人的我执不能放下,不只是输掉一头驴;一个容颜尚称姣好的人,耳朵上多了两个烂烂的大洞;也因为新娘车上少了「生炭」和「犁头生」毁了一对儿女的一生幸福;也因为自己永远不愿随顺大家「勉强」在年初一时吃一口甜面线而自外于丈夫的家庭;因为某些人错误的知见,也许可以毁了国,毁了无数的家庭,毁了无数人的健康和幸福!我们岂能不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