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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的复原力:超渡祖先的悲恸,修复遗传性家族创伤 /陈怡贝 医师

「我强烈感觉到自己某些问题的影响,是我父母、祖父母,祖先未完成、未解答所遗留下来的。像是我需要完成,或继续前几代尚未结束的事情。」— 卡尔·荣格 (瑞士心理学家、精神科医师,分析心理学的创始者)

(原文:I feel very strongly that I am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ings or questions which were left incomplete and unanswered by my parents and grandparents and more distant ancestors. It often seems as if there were an impersonal karma within a family which is passed on from parents to children. It has always seemed to me that I had to answer questions which fate had posed to my forefathers, and which had not yet been answered, or as if I had to complete, or perhaps continue, things which previous ages had left unfinished.)-Carl Jung,a Swiss psychiatrist and psychoanalyst who founded analytical psychology.

当今的家庭正在面临多元化的转变,从家庭结构、文化差异、性别角色、经济面向、生命循环模式等渐渐趋向复杂;每一个生命个体皆有故事,复杂的家庭结构并非难解,正是各个世代中要面临能否以弹性的、人情味的、多元的态度尝试理解与接纳。

大约九年前参加一场为期四天的心理治疗研习营,上课之前我们需要了解自身原生家庭的背景,家中是否有被堕胎、流产、夭折的家人,父母亲乃至更上一辈的祖先是否有参与战争等历史事件,因战争未曾生还,亦或有精神疾患等家族史,溯及家族议题越仔细,能够厘清的问题越清晰。

某天老师选中一对夫妻上台做个案示范,这对夫妻为了此次研习营特地从新加坡飞到台湾参加,夫妻感情很好,唯一的缺憾是结婚五年尝试许多方式依然无法怀孕,医疗与偏方求治无门后开始往心理治疗方向探索,在老师的抽丝剥茧之下,太太不停的伤心流泪,先生在一旁呵护陪伴,正当治疗出现胶着时,老师请太太谈一谈爷爷或者外公,此时太太突然停止哭泣并诉说她的爷爷和兄弟(叔公)原本住在马来西亚,当时环境太贫穷因此偷跑到新加坡讨生活,年轻时唯一快速致富的途径是卖毒品,以及参与地下赌场的交易,尔后爷爷累积到一定的财富之后又开了妓院,太太说曾经听过爷爷提起当时有人口贩子, 找来许多年纪轻的女生从事不正当交易,喂食她们毒品,一旦被发现怀孕则强迫流产或堕胎…。

说到此处,太太有别于一开始的伤心,面无表情的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台下许多学员却已泣不成声,而我只是平静的看待一切的发生,此时老师并不准备收尾,却做了一个当时最完美的总结:在家族和亲族中存在的牵连与纠葛及它们的影响均会透过心理排列或者外显的疾病呈现出来,世代中家庭成员或亲族中对自身或是对他人造成伤害的部分与情绪,若当事人忽略,后代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承受并延续前人不幸的命运,被前人伤害或者被排除的人事物若能得到在世亲属的敬重,并且被后代或在世者所接纳,他们自身或是被前人伤害的不公平便会得到补偿,后代的命运才不会重演。

老师向这对夫妻说,前人造成许多女性身体和胎儿被伤害,太太承接了前人的错误,以至于夫妻虽然身体健康良好却迟迟无法怀孕,希望他们代替前人向那些被堕胎、流产的胎儿以及他们的母亲和至亲道歉,老师建议夫妻有空时多到孤儿院去帮忙。

此次分析后分组讨论中,我与这对夫妻在同一组,每一组皆有一位督导助教从旁协助,督导询问对此次的分析有什么感想时,太太疑惑说家族那么多人为什么是她要经历这些?

那一段话,对当时尚未接触佛法的我而言既是疑问也是解答,我慢慢从自身或是学员的案例中感受到「我们似乎是被命运选中」,但总觉得还有些「什么」可以更加深入探究?

时隔多年,如今再回过头看同一件事,才了解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一个生命体座落到某一个家庭皆是累世业力牵引,也渐渐从师父上人每一次的开示中明白超渡祖先与亡者的重要,越是不想谈论、不想看见、不想面对、越隐匿、越黑暗的议题,往往是阻碍我们人生前进的障碍,亦是「关键业力」所在,「面对以及认知事实」即是转化的开始。

家庭/家族的故事就是你的故事。无论你喜不喜欢,它都深植于你的基因里。

创伤,第一个反应就是「失去语言能力(loss for words」,接着就是「情感/情绪冻结(frozen emotion)」。家族创伤,从心理学、认知心理学、大脑神经科学、表观遗传学下去解析家族创伤是有「继承性」的,而且会往前累积三代。

先人造业,后人承担:表观遗传学

表观遗传学最大的例子为二战末期的荷兰饥荒,二战末期驻扎荷兰的德军将多数的粮食送至前线,导致荷兰部分地区面临百年罕见的大饥荒,史称荷兰的「饥饿寒冬(Hunger Winter)」。当时的荷兰人为了度过饥饿的日子,身体调整其代谢反应效率,使其能尽量消化及吸收得来不易的粮食,并储存更多热量,但这项在饥荒中的优势在回到衣食无缺的环境后并没有消失,其代谢反应持续异常,日积月累下,让身体囤积过多的脂肪,有越来越多人得到肥胖及第二型糖尿病的困扰。更令人惊讶的是,若婴儿在母体中也有经过饥荒时期,其成长后除了会显示出代谢失调的肥胖及第二型糖尿病,其下一代似乎也有这样的特质。这表示后天经历的饥荒造成的极端生理反应会被身体记住,并传给下一代。

最新基因科学研究也发现,创伤的影响会从上一代延续到下一代,从基因的表现到日常语言,对我们心理和生理带来重大影响,借由慢性病痛、忧郁症、焦虑症、过动、强迫性思考、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等,各种身心症状表现出来。我们的基因里存在前人记忆,随着基因科技与知识不断累积,生活习惯、饮食、情绪、或压力等外在因素可能会在基因贴上标签并对基因表现产生影响,一旦拥有正确的饮食观念(纯素饮食、无蛋无奶、少油少盐),有意识的改变饮食和生活习惯,时刻觉照不安定之情绪起源于何,透过运动舒缓压力。我们每个人受到祖父母和父母的环境影响甚钜,选择优质的营养和健康的生活方式,让未来子孙能享有功能完整的基因。

遗传性家族创伤,表面上看似遗传,也是家族的习气、惯性、传统,更深入的是不同时空背景之下的业力牵连纠葛。身体的病痛来自情绪代谢障碍,情绪障碍源于灵性的扭曲,诚如整合灵性和心理学原理的创始人,精神科医师-汤玛斯·侯拉(Thomas Hora)所言「人类一切问题都源自心理层面,但所有解答都在于灵魂」,于是我们需要通过修行超渡祖先之病痛与创伤,我们自身与后代或许才能有一些稳定的喘息空间。

师父上人经常提醒「要观想」,觉得非常有道理与科学根据,「观想」好比电影播放,在脑海里或者心里出现祖先、长辈、亲友的神情、面孔和印象中他们的经历与遭遇。「观想」是帮助我们与人事物境创造「连结 (connection)」,当我们与其他维度和空间「连结」,好比电话接通了,才会产生同频共振,感受到对方的心情,持咒念佛诵经回向或许才能将电波传给对方。

当我们追溯家族历史越细腻,脉络越清晰,越能感受到家族支持的力量,以下将近年的心得整理分享,提供参考:

了解自己的家族系统:
无论以下的这些人是否还活着,他们都属于我们的家族系统,首先从自身的原生家庭开始往前回溯:

  1. 父母、祖父母和外公外婆是否从是杀生业为生:如畜牧、养殖、开海产店、牛肉面店、鸡肉饭等。
  2. 父母是否为彼此的第一任关系:指是否之前有结婚、订婚、关系密切的情人,比如早年随国民政府来台湾的荣民,部分在台湾重组家庭,元配尚留大陆者,在台湾的配偶则为第二任婚姻关系。
  3. 流产、堕胎?
  4. 家中是否有人早逝、早夭?
  5. 家族中是否有家人被送走、或有私生子、或是领养的?若当事者为被领养者,在心中需要为亲生父母亲留下位子。
  6. 年幼时,双亲其一是否有人过世?过世的原因为何?
  7. 家族中是否有慢性多重压力源:如重大疾病、贫穷、行动障碍、有成瘾习惯(如毒瘾、酗酒、赌博等)。
  8. 家族中是否有犯罪事件:如杀害、被杀、伤害行为(如家暴、身体被侵犯、纵火、窃盗等)。
  9. 家庭祕密:如外遇、未婚生子、遗产分配不均、发疯、自杀、乱伦等导致家庭成员被排除在外、失去联络等。
  10. 断裂的生涯转折:失业、离婚或移民。
  11. 家族中是否有成员经历战争或文革等历史事件。

如何观想家族系统?

失序,是家庭混乱的根源; 伦常,也是序位,每一个人在家庭以及家族中都有「对的位置」,定位正确,舒服自在。

观想家族系统时,后代站在我们的前面; 我们旁边是平辈的手足与各自的伴侣,男左女右;父母亲则是在我们的后方,父母亲旁边是其平辈的手足与各自的伴侣,男左女右;若老一辈有多次婚姻关系,其身边须留给前任位置;往上一代继续回溯;以此类推。所有人面向前方,自身与长辈和祖先的冤亲债主则与整个家族面对面,一同向累劫累世家族里因各种原因事件所伤杀害的众生诚心求哀忏悔。

一开始,在勾勒家族系统序位会有些混乱,透过不断的观想练习再练习,在心中会渐渐呈现一份清楚的家系图 (genogram,又称家族树family tree)。伴侣、家庭、组织、企业、社会皆是「系统(family system/ social system)」,系统间每一个个体相互关联,系统成员之间依靠「信息场域」(the field)彼此连结影响,就像潜意识,一群人所构建出来的信息场域就成了「集体潜意识」。一个人改变,其他人也跟着改变。

家庭 /家族是伤也是药,用心安顿世代的祖先,看见前人为了延续后代的努力,一同忏悔犯下的过错,启动内在最人性与最灵性的情感,血脉相承。

阿弥陀佛

延伸阅读与参考资料:

  1. 地藏菩萨本愿经
  2. 爱的序位(ORDNUNGEN DER LIEBE EIN KURSBUCH VON BERT HELLINGER) 伯特·海宁格著,霍宝莲译,商周出版 (2008)
  3. 爱与和解:华人家庭的系统排列故事(全新增订版)(Love and Reconciliation) 周鼎文著,心灵工坊 (2018)
  4. 经历大屠杀生还者的后代对其表观遗传学上的风险与影响Influences of maternal and paternal PTSD on epigenetic regulation of the glucocorticoid receptor gene in Holocaust survivor offspring. Am J Psychiatry. 2014 Aug;171(8):872-880.
    全文连结: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4127390/pdf/nihms-613907.pdf